网络江湖里每年都有新的故事和传说，不变的是网络给每个身处其中的人所赋予的「蝴蝶效应」。安迪·沃霍尔在网络并不盛行的年代预言每个人成名的时间——15分钟。而15分钟之后的生活，需要交给更长的时间。
5年，10年，15年，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当初的那些网络红人，现在过得怎样？
网络红人是一浪接一浪，而回看那些网络时代早期的红人，他们在属于自己的新生活里依旧继续。2018年底，我与嘉人「Marie 」杂志共同完成一次专题报道，访问了黄艺馨、南笙、雪梨，痞子蔡、芙蓉姐姐、王卯卯等早期标志性网络红人，看看他们的人生如何有了新的开场。
先做一个历史年表的梳理吧。
今天的故事，和这份「中国互联网网红简史有关」——
1998
痞子蔡
1998年以网络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引发全球华文地区的「痞子蔡」热潮。
新动向:2018年推出儿童绘本《痞子蔡爸爸说故事》系列,将故事说给孩子听。
2004
芙蓉姐姐
(史恒侠)
草根红人
2004年,因网络拍客将其照片上传到水木清华、北大未名和MOP网站,迅速走红。
新动向:筹备第三场个人演唱会。
2005
后舍男生
(黄艺馨、韦炜)
娱乐短视频红人
2005年黄艺馨和韦炜在宿舍假唱演绎「后街男孩」的而红.
新动向:黄艺馨2018年成为奶爸。韦炜微博停更于2017年,在网络上难以找到近况信息。
2005
毒药(郑宸)
MSN空间红人
2005年以「毒药」之名在MSN空间记录英国留学生活,以时尚品位和神秘家世背景吸引众多迷妹迷弟。
新动向:现居日本,从事艺术、文学创作,即将推出新书。
2006
王卯卯
动漫创作红人
2006年,大学三年级的王卯卯创作了免斯基动画表情,风靡网络。
新动向:目前担任照明娱乐公司创意总监,现居洛杉矶.
2008
呛口小辣椒
(前丹、蔚青)
博客红人
重庆双胞胎姐妹花,2008年以时尚穿搭走红。
新动向:创立淘宝品牌,转型电商。
2011
雪梨
(朱宸慧)
淘宝电商红人
2011年,与好友创立「钱夫人淘宝店」,成为红人电商经济代表
新动向:创立网红经济公司「宸帆」,推出婴幼儿品牌,2018年升级成为母亲.
2012
南笙
(罗小伊)
豆瓣红人
2012年在豆辦凭借甜美童颜和民国学生装扮的照片迅速走红.
新动向：主演电影《妖孤苏妲己》,正努力成为Vlog博主.
网红下半场
采访、撰文：张知依
已经开始供暖的北京，黄艺馨把2006 年毕业时做的雕塑放到复式楼的二层拐角处，他不再是「后舍男生」里那个表情夸张的男孩；
洛杉矶的暮色里，王卯卯停下那辆印有兔斯基的特斯拉，这是2018 年3 月送给自己的礼物，她不再是2006 年那个画动画表情走红的广院学生；
南京的读者分享会上，蔡智恒新写的儿童绘本署名不是那个1998 年因网络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而被大众熟知的名字「痞子蔡」；
寒潮卷走五道营胡同的落叶，也吹起了南笙的长发，2012 年初辫着麻花辫的「民国妹妹」已经属于过去；
2018 年双十一当天零点刚过690 秒，杭州「宸帆」的作战室里，雪梨和手下的工作人员一同欢庆着销售额破亿，2011 年12月雪梨刚开淘宝店的时候，还没有「网红经济」这个说法；
北京一个冬夜的11 时，忙着筹备第三场「惊艳全球的演唱会」的史恒侠打开电脑，回答着关于芙蓉姐姐的一串问题，她敲下一行字：我不想做网民的消遣物和商家的消费品，我要成就自己的梦想。
当网络的时代剧大幕拉开，没有站在绝对C 位的主角。大时代里，人人都是主角。
新角色
「我从不知道自己的跑道在哪儿？」
——蔡智恒
照明娱乐的新动画电影《绿毛怪格林奇》在北美开画的首周末票房高达6600万美元，登顶北美票房冠军。王卯卯一边说着这个数字，一边把便当饭盒放到自家厨房。让我们从这个饭盒说起：2018 年初，王卯卯在洛杉矶最权威的寿司学校报了名，她的同学都是准备在美国开寿司店的老板。全班只有她，现在打算学会后做午餐便当——2018年她还作了个决定，不再做自由艺术家，她答应一个坐班的offer，去曾经制作过《神偷奶爸》、《小黄人》的照明娱乐上班——现在，她是这家公司的创意总监。《绿毛怪格林奇》在中国上映后，观众看到了王卯卯为电影专门设计的2D 版内容和表情。兔斯基之后，王卯卯一直都有在画表情包，她手绘《神偷奶爸》的表情在苹果商店可以下载。
奶爸是一个充满人生转场感的角色，代表着一个男人生命的新阶段。36 岁的黄艺馨毫不掩饰新晋父亲的身份，他很享受。拍摄那天，在北京一个艺术区的画室里，黄艺馨碰到了大学同学，他们自从毕业之后，就没见过面了，他们从养孩子这件事开始寒暄起来，很自然的，又聊起当年，「2006 年的毕业设计作品，你和韦炜做的雕塑真酷，你们拿自己形象做雕塑，穿着后舍男生最标志的红衣服。」黄艺馨告诉老同学，前不久，他把那个毕业作品的草稿雕塑放在了自己家的二层。「之前担心儿子害怕，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对着它傻笑，他大概是知道，这是他爸年轻的时候。」
在有99万粉丝的微博账号上，黄艺馨很少发自己演戏的信息。距离上一次在剧组演得过瘾，过去几年了。这两年，雪梨变成了真正的90 后潮妈。2017 年她怀孕5 个月，还拖着几十个行李箱去海外拍摄，连轴工作了一周。2011 年，她和闺蜜钱昱帆拿着3000 块奖学金创立淘宝店，那些用户也跟着她从女大学生，成人妻为人母。2015 年雪梨开始做婴幼儿品牌—— 初礼，也正是为了这些陪伴她成长的追随者们。
2018 年蔡智恒从大学辞职了，但不是因为想要成为专职作家才作的决定。49 岁的他赋闲在家，有想写的东西才开始写。他是三个孩子的爸爸，孩子分别是六岁、九岁、十岁。五本知识性的儿童绘本《很厉害的长颈鹿》、《小猪快停下》、《青蛙是王子吗》等集结成了「痞子蔡爸爸讲故事」，成为他最新创作的儿童绘本。因出了童书，很多人问蔡智恒是不是转换跑道？「我没那个意思。事实上，我从不知道自己的跑道在哪？我只是跑而已。」
在一路狂奔的，还有「芙蓉姐姐」史恒侠。从2010年到2017 年，史恒侠参与的五部电影上映，虽然它们在豆瓣网的评分都不高，评价寥寥，但是演职人员表上，「芙蓉姐姐」的名字还是很吸引人，她很开心自己的转型，她仍然活在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里，回忆起2005 年主演的「全球第一部blog 电影」，回忆起当年「被导演肯定和媒体赞美，又被英法路透社专访报道」，史恒侠发现自己其实挺有演戏天分的。
「我遇到了好角色。」南笙说起刚杀青的一部讲白娘子的戏，她觉得能演小青几乎是宿命，她之前养的纯白色的猫就叫青儿。她不需要刻意，按照直觉就可演好这个角色。最后一幕是小青躺在花海里的一个翻身，「我在想三百年，我姐姐白素贞在雷峰塔里是怎么过的。」一切并不是都这么顺利，《楚乔传》播出之后，那些负面评价她都看了，她跟自己较劲的时候，也会想起「一张照片走天下」之后，这八年她走过的坎坷。
记忆
「想起当年微笑时肌肉的感觉」
——黄艺馨
在一个又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总会有人打开时光机的门，让我们穿越回去，也不问我们愿意与否。
不久前，黄艺馨带儿子去香港打针，碰到了一个香港医生。「你是……你是那个！那个 上对嘴型唱歌的人！」虽然难掩记忆突然短路的尴尬，但医生表情里的欣喜与开心无法掩藏。「我心想，我的妈呀，这过去都多少年了，你才看到那个视频啊。」也是被这样提醒了一番，黄艺馨忽然想到了那个时代下载一首歌需要半个小时的网速。
「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是过气吧，可能也有人早已经忘记了，但有人可能还不知道——因为一定有人根本都不知道『后舍男生』这个名字。」黄艺馨顿了顿，「奇怪的是，有人竟然还记得。」有时候，黄艺馨都会琢磨，到底是为什么有一些人听到《As Long As You Love Me》的时候，还会想起他们，「也许欢乐的回忆是保质期最长的。因为在当年看视频的时候是在笑的，当有一天别人看见你，还会想起当年微笑时肌肉的感觉。」
相比起网络观众个体记忆，蔡智恒的名字被写在了中国网络小说的历史里。有个说法，《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标志着中国互联网文学发轫——当年文学，还是文学，刊载在BBS 上的文字，并没有因为互联网的渠道而改变内容生产方式。
痞子蔡笔下的是纯情，而不是种马文、耽美文或者玛丽苏、杰克苏。有一定年纪的读者也记得蔡智恒：「高中的课堂看痞子蔡写男女之间的纯情，好像找到了更早之前看琼瑶的感觉。说不上比琼瑶好，但也没有比琼瑶差。」媒体对蔡智恒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时刻被提醒，《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好像没那么好。「1998 年，我写完《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被捧得很高。当然，负评就会随之而来。网络世界就是这样，20 年前是，现在更是。」
史恒侠不需要被人提起「芙蓉姐姐」的往事，于她，往事从未如烟。她依然活跃在微博里，2015 年，中国互联网经济论坛找到她，给她颁了「七年网络红人成就奖」。芙蓉姐姐那天穿了绿裙子，踩着白色高跟鞋。「优雅的盘发、精致的妆容，和曲线毕现的小礼服，让我闪耀生辉。」
领奖的那天，她哭了。「我捧着沉甸甸的奖杯，展望我的下一个十年，感动得无以复加。」史恒侠说。
「卯卯，你就按照兔斯基再画一个吧。」在兔斯基诞生之后的很多年里，王卯卯总是会收到这样的要求。王卯卯时常能看见她「儿子」，她仍然会以「兔斯基」的妈自居。兔斯基带给她的困扰是大过成就的，最火的那段时间，王卯卯收到最多的设计要求就是：「我们想要一个兔斯基这样的。」
她说自己是那种为了一个想法可以画50 个方案的人，「明明我可以有很多风格，但对方只希望我画单线条简笔画，多一笔都不用我画。」她不想这样，不想重复自己。这也是她跑到美国深造的另一个原因，她想在新的舞台上找到风物长宜放眼量的生活。
另一个舞台上，雪梨站在中间演讲，她讲述自己的心路：2011 年大学三年级的她和朋友钱夫人开始创业，拿着3000 元奖学金冷启动开始做淘宝店，如何一步步拍照片，做淘宝店，玩微博做时尚博主，结果慢慢积累做到几百万的粉丝量，然后开始转型MCN、孵化更多的网红KOL……
「我不需要像两年前那样去解释我是怎样的人。两年了，你们能够看到，雪梨是一个非常独立自主的女性，她的事业非常好，我觉得大家看到这个成绩了，也不需要我自己去说什么东西了。」
每次路过五道营和国子监的时候，雍和宫周围的环境会提醒南笙当年那个仓促启程来北京时的自己，和世界在她面前铺展出的样子。2012 年，不经意拍的一张照片，让「民国妹妹」火遍豆瓣和微博，有不靠谱的影视公司让她来北京试镜，那是这个小镇姑娘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起飞前，她在一阵眩晕里落泪，「仿佛要和过去一切告别了。」那次试镜是一个骗局，为了节省开支，她花了40个小时从北京坐着回到成都，路上她想起了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雾中风景》，电影里姐弟两人为了找爸爸到德国去，结果却是一场空。
「可就是这一趟，我发现自己是爱北京的。我必须留在北京，哪怕未来很渺茫。」她暗暗想。
聚光灯下
我们「还没准备好」
——王卯卯
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用「毫无准备」来形容当年网络里所有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时，自己的感受。
「如果没有这件事，人生或许不会这么坎坷。」南笙说，「那张照片完全是一个意料之外、突如其来的事件。一下子，一个人的生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特别慌。」2012 年之前，南笙的人生状态是写东西、拍照、谈恋爱。在豆瓣上那张「民国妹妹」的照片火起来之前，偶尔在落地活动上唱唱歌，挣一场几百块的薪水。从豆瓣火起来后，突然让她在大街上被认出来，甚至是被跟踪。「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如果没有这张照片，我的路会平坦一些，通过写东西，因为一本书、一部电影，以一个新人的状态被大家认识，和大家Say hello 那样才是一种保护。而不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像一只没有被训练好的动物，突然放在一个地方被大家观赏。」
1998 年的蔡智恒见过了线上读者每天把他信箱塞满的赞美，但他未料到的是大陆读者在线下的热情：「2000年，我第一次来大陆到十几个城市里面签书。我从来没想过签售会是签不完的，来到现场的人越来越多。」下飞机之前，蔡智恒对「红」的认识很缥缈，他没想到，记者在机场堵他。他记得，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也在同期出现在大陆。第二天，当蔡智恒翻开报纸，大江健三郎的专访在第二版，而痞子蔡的采访被放在了第一版。
「所到之处都能刮起一阵飓风」这是史恒侠自己回忆2003 年她成名后早上四点半到北大上自习时的情形：「生活中和网上的追随者和追求者多得无法想象，很多海外论坛上知道我的人也不断给我发邮件和短信。」史恒侠说，自己成为焦点之后，数次成为了风云人物，一次次引发轰动效应，霸占BBS 头版头条：「北大学生可能不知道北大校长是谁，但绝不会不知道（火冰可儿）是谁。」
时间过去了，数以万计的点击送来了，那些从未有过的关注也送来了，这些忽然红透的普通人，被空降在了繁华的十字路口，他们收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生礼物，或者教训。
「什么都变了。」当王卯卯再次直面那个兔斯基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刻，留在记忆里，仍然是「还没准备好」的自己。媒体找到王卯卯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完全不善交际」的小姑娘，一次电台录节目，她磕磕巴巴的访谈甚至让节目没有顺利播出。但她也挣了很多钱，很多很多，她不再是那个拿补助的贫困生，在北京给妈妈买了大房子。可是一切都有背面，「亲情、爱情、友情一切都被颠覆了。」她明白了「一定不要用金钱来考验感情」的道理，也经历了每每想起就会崩溃的至暗时刻。兔斯基也给了这个尚未毕业的女孩一个躺赢的未来，她却没接受。「就是想证明自己，别人会的我会，别人不会的我也要试试。想做一些别人没做过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很长，想做动画，她想起刚考上中国传媒大学的那天，老师在课堂上拿着（加州艺术学院）的学生作品讲：「你们看看人家……」在本该迎着风口飞的时候，王卯卯开始准备出国的考试，一股倔劲儿让她终于成为了老师口中的「人家」——她考上，成了这所学校录取的第一个中国内地的动画硕士。她毅然离开了人人皆知兔斯基的环境，也离开了后来靠一个IP就能挣个盆满钵满的中国市场。
亦有人握住了这个市场。雪梨创造了店铺的成绩，为了离开外界固有的标签，她走在靠实力说话的路上。她曾经想要解释过，在创业红人交流的大会上，她背后大屏幕上的PPT上写着一行字：「别人怎么评价，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想用自己的努力甩掉标签。她讲着自己努力的故事，也讲述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心路：「当时面对那些不好的消息，我的做法就是不去管。」当雪梨习惯了，就真的没有好奇心想要了解这些东西了。「你也会发现，生活还是照常，你身边的朋友还是朋友，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并没有因为网络上的任何东西影响到你真实生活中任何一点事情，所以完全看开了。」
「后舍男生」的成功让黄艺馨最后放下雕刻刀，走进了演艺界。而早早出名这件事本身也如刀锋般，是双刃的。他和韦炜两个人以草根组合「后舍男生」站在了当年娱乐圈的焦点里，在大晚会上，他们和周杰伦、梁静茹、李宇春、汪峰同台，「跟真正高水平的团队合作了一下下。」
在焦点里的时间或许是短暂的，但黄艺馨想得很明白，「是好事，因为年轻的时候站到过顶端，你就能见到足够顶级的人。我觉得是见了世面。」黄艺馨有自知之明，他当然很明显地发现，自「后舍男生」之后小辣椒博客，自己是在走下坡路，离那个山顶越来越远，「但我觉得，老天爷安排你一次机会到达顶峰，不一定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如果太强求小辣椒博客，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互联网洪流
「等你游到对岸，也许会获得一个干净的灵魂」
——南笙
雪梨从未觉得自己是走下山的「过气博主」，她没有再把更多的时间放到拍摄上，而是隐到幕后做企业管理工作，同时自己也在扶持公司里新的红人，她也想把自己的品牌做成孵化器，把自己成为红人的经验分享给她们。她并不害怕「如果有一天，新的模特红过自己」，因为「担心是多余的」：「这甚至是必然的趋势。现在平台这么多，人人都有成功的可能。哪怕有一天我不再是最顶峰，最红的红人了，我们孵化出的新的红人也可以让宸帆继续运转。」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捧出越来越多比她更红的人，「这样才能延续我们的事业。」
王卯卯的新事业几乎在中国喧嚣的互联网世界看不见影子，但她从未停下在新生活里折腾，在国际舞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到了这个年纪，我不太会因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情绪特别波动了。公司里每天都在和全球各行业顶尖公司做合作和项目，比以前更加淡然。」
她不想去看一个人的光环，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如果一个人有好作品，还是会惊叹一下，但下一步，我会看看这个人的能力到底在哪里，咱们该学就学，该超越就超越。至于别的，我没时间啦。」 开始在照明娱乐上班，做自己的电影之前，王卯卯一口气学了多个技能：海钓、做寿司、学调酒、专业烘焙和文身设计。她知道自己开始上班之后，那个凡事都要做到120 分的王卯卯，就会全力以赴完成那些别人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就不再有这么充足的时间培养自己的爱好了。
当这些那些的在场人，走出迷雾的十字路口，或许有了时间和角度，去描绘「横看成岭侧成峰」，去讲述「远近高低各不同」了。
对他们而言，互联网究竟是什么呢？
蔡智恒到底是学流体力学的博士——描绘他所认识的互联网，他只用了两个字「洪流」。蔡智恒说：「不就像洪水过去一样吗？突然间袭来。而且，洪水过后跟洪水迎面袭来，完全不一样。」
他很清楚，之后的网络弄潮儿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我们是被动的，因为写小说，才被大家认识。那时候，很多名人不断地转载我的文章，但那时是只红文字不红人的，而不是今天的情形——一个人从头到脚红到底，加上智能手机的推波助澜。」 他是最初用电脑上网的人，却是最迟换智能手机的人，因为那只生锈的手机掉到咖啡里，他才不得不换掉传统手机，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学智能手机的用法。「我连智慧型手机都不太用的人，也没必要每天追着现在社会上最流行的最普遍的东西。」
他不想被今天的热点所累。现在的年轻人，知道《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很少了，知道蔡智恒的就更少了，而当年的「痞子蔡」早已看淡了，他只是感叹，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20 年前乘着时代洪流的巨轮破空而行，几年后累了，被时代洪流推着走，再过几年不想走了，便被时代洪流的巨轮碾过身，趴在原地看着巨轮迅速往前。」
南笙也会觉得，那个安安静静的时代过去了，巨轮在飞驰。「今天的节奏好快，大家看快节奏的剧，也静不下心来看书，永远忙碌和聒噪。」大众的审美恐怕更是也如此，「前天喜欢网红脸，昨天又火了高级脸，今天大家又在吹捧氛围帅哥。」
她也不是觉得被抛弃，而是感到时代的加速度也带来的新可能，「现在如果一个有才华的人，写一些对时事的看法，或者对待某个明星的穿着去评论一番，通过公众号就可以赚钱，是很厉害的。」南笙没用「洪水」这样波澜壮阔的意象来形容自己亲历过的网络，她觉得自己25 岁之前的人生是独自游在一条充满泥泞的河里，「身在其中的时候，你身上有怎样的泥，被贴了怎样的标签，都没有人会帮你。等你游到对岸，抖落掉身上的土，也许会获得一个干净的灵魂吧。」
这么多年以来，史恒侠是想刻意保护一个干净的灵魂：「我从不想过多强调自己的真名。因为史恒侠是个单纯、羞涩的姑娘。」再看「芙蓉姐姐」四个字，史恒侠爱恨交加。「芙蓉姐姐是我十几年来无法摆脱、恨过却不得不深爱的真身。」在她眼里，互联网的迭代，其实是文化的下沉，「BBS 时代给我的印象是网民看问题很客观，有学历有涵养，喜欢欣赏有才华有才情的人和事，对人无偏见。那个时代的人关注点很单纯，就是才和貌。微博时代，浮躁风气席卷，更多的是猎奇。」
互联网的世界教会史恒侠一个道理：沉默是金。现在的芙蓉姐姐内心依然燃烧着斗志，恨不得赶紧把芙蓉姐姐的励志品牌做大做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从河的一边走向另一边，或者从山的一端走向另一端。
「下山的路上，我看到很多人望向山顶的好奇，看到很多人往上爬的努力，也看到了后来爬上山的人和那些没爬上去的人。那个时候，心情是平和的。因为我是过来人。」黄艺馨说，「如果说在娱乐界的人都是希望到那个山顶去看看的话，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幸运了。」黄艺馨最近一次打开 上「后舍男生」的视频是2018 年8 月。那天他刷微博，有个年轻人转给他一条在 看到的视频链接——「外国人看初代网红后舍男生， 第20 个视频，经典回忆！」
他看着「初代网红」四个字愣了一会儿。「别说大家遗忘了，我都已经快忘了。」
本文刊于嘉人「Marie 」2019年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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