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毛
玫瑰街足浴3号技师
二零零四年亚洲杯决赛，被日本队打入一个争议手球之后，1:2落后的中国队发起猛烈反扑。
替补登场的李毅，第78分钟获得黄金机会，然而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射门，而是想过掉日本门将崎正刚，结果球被断下，中国队丧失良机，最终输掉比赛。
李毅在那一刻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因为那不过0.14米的距离，一个足球偶像倒了下去，一个草根造神的狂欢时代却就此崛起。
二零一七年斗鱼直播房间6324，抽象工作室（1）的李赣在做直播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后按下了免提键，结果手机喇叭里传来宣传邪教的人工语音。
等他认识到问题严重的时候，直播间里的10万“嗨粉”已经足足听了一分多钟。
他在那一刻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不过是对他失望的嗨粉们布的一个局，目的是要做掉他这个老板，进而把底下的孙笑川推上舞台。
抽象TV全员，左1李赣，左2孙笑川
1.一切都是历史进程
在赛博与魔幻并存的中华互联网大陆，十五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从能在禁区里护球90分钟的大帝李毅，到网络第一背锅侠孙笑川，伴随着一个个神祗的陨落和崛起，昔日相安无事的人们早就分裂成了数个不同的阵营。
这几年，帝家的蚌埠城一片颓败迹象，早已被“水”淹没。
南方的铁群岛成为直男大本营，躲避流量洪水偏安一隅，抱团取暖，安慰头顶冒着绿光的彼此。
而西蜀的狗家，则像是没了巫妖王的亡灵天灾，不可控制地蔓延在这土地上的各个角落（2）。
他们相互排斥，蔑视，互喷对方的地盘是粪坑。
直至2019年年初，北境长城崩塌，新生代超巨星、偶练之王、流量终结者、B站胯下运球记录保持者、律师函天使、鲲之父——蔡徐坤召集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危险势力，叫做饭圈。
饭圈大军一路攻城拔寨，令蔡徐坤的脸庞席卷各大社交媒体、APP开屏广告，令直男无处可躲，防不胜防。甚至远在大洋彼岸的美职篮都主动与其结盟，令坤坤获得“NBA东方大使”这个神圣称号。
铁群岛的旗帜，摇摇欲坠。帝家的毅丝与屌丝，驻足默泪。狗家的青壮战力，双眼放光。
此时，他们或许才终于记起，在2007年6月21号那天（3），赛博网络里的直男们，曾经是多么的团结一致。
2005年，上网冲浪属于潮人。对国足的爱恨让一小撮知识愤青，在“讲内涵，造天亮”的口号感召下，在百度李毅贴吧聚义。他们鄙视韩粉，鄙视游戏宅，他们自称毅丝，而那个说自己护球像亨利的蚌埠足球名宿李毅，则被他们“内涵”成了李毅大帝。
当李毅吧成了帝吧，网络恶搞文化的精神火种就此有了一片沃土，在此生根发芽，并逐渐扩大蔓延。
李毅吧“内涵”山寨品牌“阿迪王”：地球上只有7双正版
2010年，集体焦虑的情绪开始在网络上蔓延，帝吧也深陷其中。大学学历贬值，阶级壁垒浮现，车、房、爱情都变得遥不可及，大批迷茫草根聚到一起，占领帝吧。他们以讽刺高富帅、白富美为乐，同时也讽刺自己，笑纳了魔兽世界吧、三巨头吧等“敌对势力”给他们取的名字——“屌丝”。
2015年，整个社交网络的流量已被消费主义俘虏。于是，处于消费鄙视链底部的直男们，像是流亡者一样逃到了一个没有咪蒙们的伊甸园，这儿叫虎扑步行街，他们称自己是JR（贱人），复数形式就是JRS。
到了2018年，文字被弹幕碎化，意义被吐槽消解，一个由“协警，工头，诈骗犯，无业游民”（4）组成的斗鱼直播间，被极端自由主义者们发现，嗨粉登上历史舞台。
2.从毅丝到嗨粉的人类学研究
毅丝们内涵，造天亮，玩段子调侃李宇春，于是被迫掀起了第一次抗粉战争，史称621。
屌丝们水贴，求种，打分，爆吧，爆媚韩伶，干辱华厂，怼台独嬢，向来是帝吧出征，寸草不生。
JR们聊球，选美，怀旧，喷流量明星，于是18年一个质疑吴亦凡说唱实力的帖子，引来了梅格妮的跨平台大战。
嗨粉看热闹不嫌事大，披着孙笑川马甲打入蔡徐坤粉丝内部造梗，惹怒陈冠希（5）,看到任何负面新闻都嫁祸给带带大师兄。
毅丝像是小镇民谣，结构精巧，婉转悠长，对底层兄弟抱着同情，又揣着小布尔乔亚情结，黑人从不带脏字。
屌丝像是农业金属，阶级意识强烈，热衷于用网络暴力捍卫秩序，几百G的种子是武器，车队随时出征。
JR像是民工摇滚，看不惯的事直接Skr出来，反人设、反流量，唯实力至上，一面diss吴亦凡、蔡徐坤，一面把周星驰、周杰伦、周润发捧上神坛；他们对王祖贤、朱茵、邱淑贞念念不忘，然而也会给李一桐、杨超越投票。
嗨粉像是网吧朋克，谐教梗，地域黑......百无禁忌只管狂欢，扒光所有的虚假浮夸前先脱掉自己的底裤，大不了就一起裸奔。
屌丝的理想里有逆袭的欲望，习惯动作是撸；
JRS的理想里有淳朴的简单，习惯动作是挊；
狗粉丝的理想里有抽象的真实，习惯动作是冲；
毅丝不在台面谈理想，毅丝的时代网站全是病毒。
毅丝看国足，边看边骂，然后发帖：奥运开幕式要不要请大帝去表演护球？
屌丝打DOTA，挂着迅雷，接着被亲切问候：这么卡！是哪个傻卵又在下片？
JR们聊科比跟詹姆斯是什么水平狗扑论坛，有弟弟的女人能不能处，吃日料是不是为了装逼，以及喜洋洋和红太狼之间是什么关系。
狗粉丝熟悉各种电竞，攻占各直播间弹幕区，多种语系灵活切换，打字像Rap，以造梗和惹人气急败坏为乐趣。
多年以前的毅丝职员老葛，趁老板不在偷偷打开帝吧，拍拍卡顿的大屁股机器，发帖问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技师，这正常吗？
帝吧万年潜水党网管大肥，混和老坛酸菜味抽了口7块的玉溪，上D8水贴，然后虔诚的盯着屏幕里的直播贴——“搓澡搓掉了大哥的纹身，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狂按F5。
篮球迷小张，伴着室友的鼾声，眼神朦胧的在虎扑步行街聊起感情：刚交的女友，每晚9点之前必须回家，家教很严......非处。
小伙强子，灵活地在嘈杂的地铁里找到个空出的位置，手机打开斗鱼，对女主播喷了一连串包含动物、生理、生死以及家庭含义的情话，再真诚报价。
毅丝+屌丝=屌丝看毅丝侃天吹牛。
毅丝+JR=两人为足球篮球谁最NB争得面红耳赤。
屌丝+JR=惺惺相惜烧烤摊备胎舔狗俩兄弟。
屌丝+狗粉=电竞歧视链暴力现场。
JR+狗粉=没头脑不高兴快乐开黑二人组。
狗粉+毅丝=毅丝终于被狗粉丝逼疯了。
「人群中哭着，你只想变成透明的颜色」
毅丝点歌：《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暗恋着青梅竹马，尽管从小长大，穷龊矮丑确实形容不差」
屌丝哼歌：《爱情转移》。
「亲爱的，爱上你，想演部大电影，我大木你结衣」
嗨粉带秀：《告白气球》。（5）
「期待着一个幸运，和一个冲击」
JR把这首曲子送给大家：《绿光在哪里》。
嗨粉的告白气球
毅丝构筑「内涵」，屌丝摧毁「内涵」，JR只在自己圈子遭到外部威胁时才团结起来。
嗨粉们在任何平台输出着二师兄混沌笼统不经推敲的人生鸡汤的「抽象」，以及大师兄毫不掩饰贪财，虚伪，自负，自私的「真实」。
屌丝说：屌丝终有逆袭日，木耳再无回粉时。
JRS说：步行街很绿，很黄，也很暖。
狗粉说：也许这世上本没有孙笑川，或者人人都是孙笑川。
毅丝说：不过都是，毅种循环。
3.Why So ？
毅丝怀才不遇，变成屌丝。
屌丝屡屡受挫，变成狗粉。
狗粉遇到唐僧，变回直男。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嗨粉，JR，屌丝和毅丝，其实都是同一种人。
他们迁徙在一个又一个群体中，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狂欢。
内涵、爆吧、嘴臭刷屏这两种行为实际上并无二致，都不过一种情绪的总激发和释放，通过消解情绪来掩饰孤独，是一种形而上深度的悲剧情绪宣泄。
孙笑川只是个缩影，而十年前，这个人叫做李毅。
只不过，在15年前敢说自己护球像亨利，又能讲出“天亮了”这种诗意金句的球星只有李毅，所以大帝是独一无二的，多年以后能够在瞬息万变的互联网世界里，成为一尊雕像。
而15年后，在这个没有为什么狗扑论坛，只求一嗨的网络世界里，人人都可以是孙笑川。
当资本为捧红面容姣好的小生小花们豪掷千金，当脑残粉们为了所谓的爱豆互相掐架，当田园女权为了流量和票子怼天怼地的时候，沉默的大多数只是选择了一种不合作的态度，来嘲笑这个世界。
这让我想到很久之前，网上时兴过“最美校花”的评选，当时某知名门户网站上首页墙就如此挂满了各色参赛妹子的照片。
结果网友们放着各色颜值校友不选，偏偏一起把票数贡献给了一个长相平平，叫做徐傲霜的姑娘。
后被媒体称为素颜女神
网友们真的认可傲霜姑娘的颜值吗？理智的说并不，就像李毅吧并没有真的李毅球迷，嗨粉们也从未把孙笑川或李赣当做偶像，他们只是通过这样一个人推到台前，来嘲笑这个充满滤镜和PS的世界。
可结果呢，该门户网站却无视自己定下的以票数为准的规则，暗箱操作取消了傲霜选手的参赛资格，滥用权力来维持他所谓的秩序。
这样的世界，对于我们而言，又何必认真。
THE END
备注
（1）斗鱼直播间6324，又称抽象TV，由妄人李赣组建，成员包括孙笑川，陈毅，阿布多等，皆为草根。他们靠嗨粉火起来，又因为嗨粉先打邪教电话后举报其传播不法内容的骚操作而永久被封。（这即是@带带大师兄 行为的原型）。前期的嗨粉都是李赣的粉丝，直到因为数起事件李赣暴露了他虚伪，贪婪，唯利是图的一面，嗨粉们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把和他有恩怨的孙笑川推向台前。
（2）李毅，安徽蚌埠人；铁群岛，指虎扑JRS，钢铁直男之意；西蜀狗家，指四川人孙笑川与狗粉丝。
（3）07年6月21日，李宇春吧吧友通过恶意举报使李毅吧大小吧主被封，众网友得知后，当晚18点，包括燃烧十字军团，阿酷军团，蓝猫和小白兔战队等第三方网友自发的开始采取爆吧行动，直至当晚10点，李宇春吧被狂刷1900页，论坛功能彻底瘫痪。
（4）19年3月，某嗨粉挂着孙笑川头像在INS上挑衅约架陈冠希，结果陈冠希误把其当做孙笑川本人，在微博上错喷怼孙笑川。
（5）抽象TV粉丝互动唱歌栏目中的一首曲子，该栏目主基调是嘴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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