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日起，全面二孩政策正式实施。新修订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十条第一款明确规定：“国家提倡一对夫妻生育两个子女”。
时光回溯。1979年，《光明日报》整版刊发田雪原文章《为马寅初先生的新人口论翻案》，文中谈到充分资料显示，美国飞行员中有40%都是老大，这意味着第一个孩子照样有足够智力能力进行复杂的工作，为政策制定产生影响。1980年1月，相关文件中指出：“计划生育要采取立法的、行政的、经济的措施，鼓励只生一胎。”1982年9月，十二大把实行计划生育确定为基本国策，同年11月写入新修订的《宪法》。
从“一孩”到“二孩”，时间过去了37年。37年，足以让一种观念与习惯深入人心，但并不意味着根深蒂固。破土的新芽，新的思想，新的行为，新的方式，总是随时代，随新风流转生发。人们企盼新生命的降临，为家庭、为养育、为人生带来新局面、新开化、新动能。这些随时代变迁孕育的新生命，好像来自宇宙深处的某种喟叹，如同古老神话里可以远隔重洋通话的蓝鲸，自然而然融入生命之河。
宏大的政策变迁之下，我把视线拉回到身边，熟悉的人群中。在新的部门有不少“二孩父亲”，相较于母亲的角色，日常中他们显得不那么主体，又似乎是关键时刻某种大势的主导者、方向者、推动者。他们在孩子出生养育过程中的角色或轻或重，却无一例外地成为温和的教导者、细心的关切者、爱的创造者。
01.小赵：为成为一名父亲做足功课
小赵的人生行进速度恰到好处，每个节骨点都跟得上，踩得稳。
他出生于山西祁县东观镇，从小在周遭晋商乔家大院的质朴氛围中、在一个有着正房、西房、南房三面朝向的院子里长大。当年语文老师的外公带着他，说书讲历史典故，那是他关于文学、文字的最早记忆，关于家国梦、航天航空梦的最早源头。多年后，他考取了沈阳航空学院，学习计算机专业，来到研究所做对口的信息化工作；开设了记录日常生活的“竹影禾声”微信公众号、视频号，在陶溪川一家叫“猫的咖啡馆”书店当志愿者、写公众号推文；喜欢军事主题的纪录片，追看每次神州卫星发射实况直播，倾心于每次大阅兵时天安门上空飞过的靓影，心里暗想：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付出，是不是……
26岁时，他在一次团委主办的联谊活动中认识了爱人，一年后结婚。这是身为北方人的他，来到这座南方小城的第四年。两年后的2022年末，在景德镇疫情刚刚解封的12月中旬，他们的第一个小宝宝出生。
继承于外公周全、“想得多”的做事方式，他为成为一名父亲做足了功课。首先确定无疑养育理念是：自己带。料理孩子日常生活，用心陪伴成长。爱人怀孕五六个月时，夫妻俩在胎教上就分了工，爱人放纯音乐的轻柔钢琴曲，小赵负责讲故事。
“每天晚上讲几分钟，像小马过河……离得很近，有时听得见胎动，想象着B超中那个小图像，慢慢地，轻柔地讲，像和小生命在对话、交谈。”
“出生后，也没看出她在音乐、文字上的天赋。当时就是很有耐心地想去讲故事，和她说话，觉得很幸福啊。”小赵厚实的嗓音轻柔下来。
女儿出生前，他认真看视频学习如何换尿布，如何抱孩子，什么时候横着抱、竖着抱、往前抱、往后抱，都有讲究。还准备了一个大大的待产包，包括孩子的衣服、纸尿裤、隔尿垫、包被、帽子、奶粉、奶瓶、热水壶……后来发现准备多了，隔尿垫什么的几乎没用。
“还有一本三四百页的育儿书，结果都没翻开看。”
小赵说，理论与实践总有差距，重要的是过程的亲历，享受成为父亲的种种滋味。第一眼看到小家伙从产房出来，在包被里裹着的样子，他有些震惊，七斤六两，看起来那么小小，小小的头、小小的脸、小小的手、小小的脚。第一次换尿布时，他不敢下手，生怕手脚重了，伤到这个小不点、小生命……
小赵的母亲从山西过来帮着带孩子，没几天就感染上疫情回了老家。夫妻俩回家后也陆续感染，戴上口罩，小心翼翼。还好，孩子一直平安无事。
第一个月请了月嫂帮忙。往后的养育就主要靠年轻的夫妻俩摸索上路。每晚两个小时起一遍夜给孩子喂奶，睡不了整觉不在话下；最恼人的是“二月闹”时，对周遭感知力更加敏锐的宝宝，胃肠道发育出现胀气时常哭闹，需要更悉心的关注、倾听和呵护。
“我尝试让她把肚子趴在我的胳膊上挤压酸的拼音，土方法管用，慢慢就不哭闹，三个月时就好了。”
三四个月时，小赵开始为孩子的每个“加速成长”而欣喜。学习爬行、翻身。一开始他觉得需要教导反复练习，后来发现这些技能的培养都始于天性，自然而然的，孩子自己就会了。六个月时，开始加辅食，七八个月时，晚上就能睡整觉了。
要“二孩”也是一个顺其自然的过程。
女儿八九个月时，小赵的爱人怀上了二胎，有了一孩的养育经验，他显得更加松弛。不再放音乐、讲故事，只是担心着“老大”老跑到妈妈上坐，会不会挤压到腹中胎儿，影响“老二”的发育。结果，啥事没有。临生产时，他也没准备大大的待产包，生“老大”时的隔尿垫还剩了不少，衣服、包被还可以接着用。2024年6月7日高考首日，小女儿顺利降生。帮着换尿不湿时，他不再紧张忐忑，抱起来，横换竖抱往前往后，也是驾轻就熟。
“老二比老大好带，‘二月闹’时也不那么闹心，很快就过去了。”
孩子出生后，小赵的公众号和视频号从记录自己的生活，变成了孩子的成长记录。生小女儿时，他在推文中写到：小女初见，还算安静，第一眼看去跟大宝很相似，小小的甚是可爱，小手倍儿细倍儿白。给孩子取下小名：秧秧。取自宋杨万里的诗：一眼平畴三十里，际天白水立青秧。
他每天都会拍摄两个孩子的日常相处画面，大笑、翻滚、吃手指、喝奶、睡觉、玩闹、读诗、踢球……两岁的姐姐带着半岁的妹妹，一起好奇地、其乐融融地闯世界；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剪辑成视频发布在视频号、公众号上。他说，他希望用陪伴，用文字和影像参与到孩子的成长之中。
“我更希望成为他们的榜样。”
小赵说，二孩出生后，母亲从山西老家过来帮着带孩子。白天，夫妻俩能全心投入工作，周末也能时常去加加班深入学习思考，安静地想点现在与未来的事情。
2024年景德镇的冬天，是一季暖冬。小赵起得越来越早，五点半醒来，他会在部门学习群里发出当天的阅读资料，然后开始一场十几公里的骑行，作别孩子从乐平开一个小时的车来景德镇上班。晚间，再开一个小时回程。晚上的时间，都是属于两个女儿的。
“她们年龄都还小，教育问题还没有真正开始。感觉，还有长长的路要走啊。”
小赵言谈间透着惯有的思考。边想边写，边写边想。走走、看看、写写、乐在其中。
02.昊哥：和他们一起玩，玩他们喜欢，
自己喜欢的
昊哥长了一张喜乐的脸，一副清脆的嗓音，有儿女一双；唱起光良的《童话》很好听，愣是把淡淡忧伤的旋律，唱出了天真与轻盈。
他老家在江西鄱阳，从小在浮梁长大，小时候常去瑶里外婆家。那是一座群山环抱的绿色小镇，瑶河穿城而过的世外桃源，遗世独立、古朴生动。那里，也是他年少时的避难所。
“我爸一直对我要求很严格，每次考完试亲戚们就来问我考得怎么样。要是考得不好，就赶紧把我送到瑶里去……”
在瑶里，他和镇上的一帮孩子熟络起来，成为最要好的玩伴。时间推移，慢慢离散，不知去处，挂念依旧。外婆用最朴素的食材料理出简餐，苦槠豆腐、炒肉丝、炒白菜、三鲜汤，抚平他年少惶恐落寞的心情。高中时，他来到景德镇一中上学。学校门口租房子，父亲陪读。屋子里没有电视，全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晚上他写作业，父亲就在一旁读书。每天为他做好吃的晚饭、夜宵补充营养，成绩渐渐提升，原本瘦削的身材一点点胖乎，长出浑厚福气的模样。高考复读的第二年，他考上了大连理工大学软件工程专业。
“我爸说，南方人去远一点的北方读书吧，见见世面。”
他和爱人是高中同学。高中时，他们就要好，时常聊聊天。大学时，一南一北，靠着“人人网”联络，内心情愫萌动。大二寒假的一次见面，自然而然表达爱意。恋爱四年结婚，顺理成章。2017年女儿出生。他松弛着个性，没有为当父亲准备太多。爱人怀孕时就摸摸肚子聊聊天，感受小东西在里面伸胳膊踢腿；换尿不湿、抱孩子都是出生后现学现练。
“就当时从产房推出来时，有一点兴奋，有一点紧张。六斤八两。”
孩子出生后，他和爱人带着睡觉。要起夜喂奶时他时常熟睡，醒不来，时常要被反复“踹几下”来能从酣睡中醒过来。女儿一路长大，他松弛着陪伴。大部分时候是玩酸的拼音，玩孩子喜欢的、自己喜欢的。玩水、游泳、玩卡丁车。发现情绪不对了，就聊天，聊一场，睡一场，也就好了。女儿上小学后，他开始辅导功课。数学没问题，语文有点搞不清楚。有时拼音里的前后鼻音分不清楚，还要去问爱人……
结婚后昊哥就和父母住在一起。女儿五六岁时，父亲就开始念叨了：“可以生二胎了。嗯，最好是儿子，女儿也可以哈……”
2022年6月儿子出生。出生那天，他还参加了主任助理的竞聘答辩，回来在月子中心看到了刚出生的孩子，难掩兴奋。儿子出生后一直在托育中心培养，学唱儿歌，开心玩耍。“比老人带更专业，性格也比女儿更开朗。”
他说，他只想在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上用心努力，比如工作、专业发展。家务事上那些扫地、拖地、晒被子、开窗户透气的事他总觉得无关紧要。但严格细心的父亲时常盯着他、教导他，起一些争执。
“你是本我，你父亲是超我，象征着社会规则、规训。”我说。
“后来我就不对抗了，就立即去做。到现在他也不说了，因为说了也不太管用……一家人终于自洽了。”
孩子的养育过程中，他一直顺其自然，想得不多。他和爱人感情很好，时常一起唱歌，唱五月天的嗨歌，在部门年会上唱《伤心的人别听慢歌》《离开地球表面》，带着一双儿女也上台，蹦蹦跳跳，鲜活有趣，释放天性。
“他们总会慢慢长大，慢慢成长，不用着急。”他笑了。笑容像春天的阳光，温暖单纯。
03.雷哥：恬淡随心陪伴，
两种个性两样启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是同事英华对雷哥的印象。她说，第一次见到他时，想到的就是这两句话。温润平和，翩翩有礼。
雷哥的老家在陕西安康，川陕鄂渝交接地，南依大巴山，北靠秦岭主脊梁。从小生活中莽莽群山中，年少的他时常感慨：“山的外面还是山。”在野趣的乡村度过的童年、少年时代，单纯开怀、无忧无虑。每天放学了写完几页作业，吃过晚饭就是玩，和一帮孩子下河摸鱼、捉泥鳅、打水仗。最幸福的是放寒暑假，酣畅玩两三个月，两本练习册等到快开学时突击写一下，老师也不过多检查。
父母的要求就是好好读书，家里的卫星电视只能收到中央和陕西两个频道，外面世界的精彩在视野之外。高中时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慢慢打开视野，打开胸怀。数学、化学成绩优异，物理的力学与电学却始终学不明白，他选择文科，尤其喜欢历史。高考时报考的学校几乎全在省外，他想看看山外面的世界。最终的录取却是省内的西北大学档案学专业，和他喜欢的历史走得更近了些。
山林里蕴育的恬淡、随心性格渐渐显露。
大学时，在宽松的学习氛围中读书，图书馆里海量的藏书中读文学、历史，在西安这座城市丰厚的文博遗迹中穿行漫步。大三国庆假期时突发奇想，和室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徒步旅行。
“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任何准备，就想着往陕北走。从城南走到城北，穿城而过，走过渭河大桥，往北，北方一路走着。”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精力旺盛。走了十二三个小时，在渭河旁的草地上睡上一觉，夜晚十一二点时仍在荒郊游荡，看着远远地有灯火闪烁，快步走去来到一处乡镇集市，吃饭补充能量找到宾馆住下，酣睡一觉第二天起来打开电视看国庆阅兵仪式，下午坐公交车回校……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有延续，记忆中却留下深刻印记。记得那天的精疲力尽、远处的灯火、漫无目的的随心游荡。
毕业时他选择来景德镇，来研究所，也是为了离家更远，看山外面的世界；和历史人文更近，看千年瓷都苍桑变迁。在南方小镇最炙热的七月夏季，他看到的是刚发过洪水退却后，小贩们忙着搬迁恢复的破败景象，想象中的江南景致不见踪迹。他最终在瓷器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中安顿身心，独爱青花的雅致纯粹。在对口的档案工作中驻扎下来，十多年的时间里在变化的周遭中，选择更为安和、沉静、适宜于个性与内心的工作与生活方式。成为一个快乐温和、沉享沉浸的耕耘者。
与爱人的交往顺其自然，历史人文共同话题的牵引，有了情感的共鸣与升华。相识相知一年，一年后打证，一年后婚礼，一年后大儿子闰闰出生，五年后二儿子犇犇出生。
“闰闰出生时有七斤七两，身上挺瘦皮包骨头，就是脑袋特别大。爱人还遭了点罪，开始顺不下来，后来临时联系医生剖腹产，出生时孩子的头都有点挤压变形，整个过程有十几个小时……”
雷哥说，闰闰在男孩中算比较文静的，善于观察，情感细腻，心思有点重。刚上幼儿园时，他就盯上了所里每年春节前路边灯柱上挂出来的劳模宣传展板，不停地发问：
“爸爸，为什么他们的图像挂在上面啊？”
“因为他们很优秀，干得出色特别好。”
“那你什么时候挂上去呢？”
“那不知道啊，再努努力呗。”
从那以后，闰闰就把劳模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晚上时常催雷哥去加班。
“爸爸，你赶紧去加班吧。”
“今年可以评上了吧。”
每年，他都在观察；每年，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劳模展板的更换。2024年春节前，他终于在展板了看到了父亲的名字：李雷。兴奋地跑过来说：
“爸爸，你终于评上劳模了…但是图片挂错了，让他们换过来吧。”
“那是另一个部门的李雷，不是爸爸哈……”
“啊…”孩子又一次失落了。
“你这是望父成龙啊，要不咱自己在咱家楼下做一块牌子挂起来哈。”
闰闰不说话了。兴许，他开始盼望着明年。
老二犇犇的出生有些突然，手忙脚乱。生老大时爱人十分谨慎，一有胎动就去医院检查，医生总说，还早呢，就是正常的宫缩。怀老二时心大了放松许多。36周多的时候去例行产检，没想到医生说，快生了，宫口都开了，赶紧走绿色通道做核酸检测、检查吧。进了产房倒还顺利，十几二十分钟就出来了，五斤八两。
“那时我们都以为老二会是个女孩。爱人说怀着的时候跟老大完全不一样。没想到出来时，是个小子。”
那天最不开心的是六岁的大儿子闰闰，他听说是个弟弟，看都不愿看一眼，生气得差点哭出来。之前他连老二“妹妹”的小名都想好了，叫“小花”，这下他直接把弟弟的小名改成了“臭屁”，“水龙头”（那段时间，他一直在玩家里一个坏了的水龙头），渲泄着情绪。
外公外婆带他回家为刚出生的弟弟准备衣物，顺带做了他的“思想工作”。慢慢地，他说出了自己的心结。他是一个文静的小男生，老实憨憨的。他想，如果是个妹妹会很安静，和他一样；如果是个男孩，会很调皮，很闹腾……
时间让心结化解。
他开始和弟弟一起玩，参与他的成长。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小心抱抱，扶着奶瓶喂奶，玩玩具，欢笑着一身劲头。
“两个孩子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一个安静内敛，一个活泼外放。”雷哥说。
老大玩抽屉，玩一次手被夹了就不会玩第二次；老二即使手被夹出血了，下次照样玩。雷哥出差时，老大会给他准备一个小袋子，里面放着他平时积攒的几块钱硬币。还会画一幅画让他一路带着，画面上是他自己，有时是抽像的山、云和树。老二会更直接地用哥哥的电子手表打电话给他：
“爸爸，你不要把我忘了啊……”
疫情时每次出门，两岁多的老大都提醒要戴好口罩，“有病毒啊。”老二从幼儿园回来，外公提醒他洗手，他会满不在意地说：“我不洗手又能怎么样呢。”在家里看电视时两人时常会有意见分歧，一个要看喜欢的恐龙，一个要看小猪佩奇。运动场散步时，老大会提议让爸爸爬上高高的铁丝网跳下来，“你怎么不跳呢？”“因为，会死啊。”兴许，当初长久艰难的生产过程，让孩子对安全感有了更高更深的渴求。
……
“我真的很喜欢孩子，和他们聊天一起玩，从来没有不耐烦发脾气的时候，也会从他们身上得到很多启发。大概是因为从小的老家时，大家族里兄弟姐妹很多，特别是过年时孩子们在一起，叽喳打闹，很是开心啊。”
雷哥有着温和磁性的嗓音，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仍有着少年人的样子，不急不躁，沉沉静静地，在日子里走了一程又程。
04.航哥：放下过度“关怀”，
让孩子自主自立成长
听说我要采访他，航哥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人，是母亲。母亲在他十七岁时去世。聊起来时，他的眼眶有点湿润，他说，需要平复安静一会儿。
“母亲给我树立起一个榜样。她一个人把我和姐姐两个孩子带大，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我也建立起坚定的信念，有自己的主心骨，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航哥是一个怎样的人？
陕西汉中城固县，高山峻岭满目葱，从小在田间阡陌间嬉闹玩耍，忙于种地做小生意的父母无暇顾及，自嘲“野蛮生长”，喜欢自己拿主意。他与爱人在工作交往中认识，情愫在自然而然中生发。初夏空港东西湖畔，图书馆门口的石子路上，直截了当表明心意。她笑而不语，佯装逃跑。恋爱两年，结婚两年，2023年7月11日，迎来了第一个宝宝的降生。
他并没有为孩子的到来做太多准备工作，内心依然有一种笃定。这种笃定，来源于母亲带给他的自信——没有什么问题不能克服。孩子生下来从监护中心出来，他第一个抱着，照顾虚弱的爱人。换尿不湿、喂奶、洗澡、哄睡，都是即学即会，上手很快，似乎出于一种天然的本能。孩子哭了，他不会立马去哄，而是观察陪伴，激发内在潜力。玩具盒子怎么开，电动按钮怎么按，学会自助，或者向别人求助，而不是用哭闹来求关注、要关怀。
在月子中心，他被评为最会带孩子的爸爸。只要他在家，儿子总想和他玩；下班回到家，儿子开心扑过来抱着他的脖子。“没什么绝窍。自己的孩子，用心了，就一定会带好。”这也是他常和爱人说的话。在一路走来的恋爱结婚生子抚育的经历中，也是他们相互陪伴成长的过程。
怀孕时天热，爱人不愿走路活动，他就每晚陪着她绕着东丽湖的荷塘绕上几圈。五六七月间，莲花开得正好，采两个莲蓬剥出莲子来，让城市长大的爱人在野趣中感叹惊喜。陪伴，促成了运动习惯的养成。
“如果你想让孩子成为一个怎样的人，那你首先要做到，要成为榜样。”航哥觉得，孩子的培养过程中言传身教十分重要。比如轻声说话，不吵吵闹闹，久而久之，孩子也不会随意哭闹。
当然，初为父母也在成长。他陪伴爱人成长的另一种方式，是帮助她克服畏难情绪，找到敢于突破尝试的自信，树立更稳定强大稳定的思想内核。
“她学开车后之前只敢在空港转悠，每次去市里都是开车停在地铁站，再坐地铁去市里。我跟她说，你尽管开，别怕，就算蹭了碰了都是小问题，一起去解决，要敢于去试。现在，她自己一路开车去市里，顺溜得很。”
“要知道，你如果你畏难了，孩子也会畏难。你自信勇敢了，孩子也会勇敢，所有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
“不要老是看别人怎么样，要找到自己的价值方向，设定自己的目标，活出自己的风采，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爱人在一点点变化，老人也在变化，孩子也在变化。变化中，航哥成为家中的思想引导者。
大儿子七八个月时，爱人怀上了二胎。那年春节，他把一家人召集起来开了个家庭座谈会。首先说到了困难，大孩还小，带着都很累，养二孩有难度，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有没有想过改变从前“呵护式”的教养方式。“老大很惹人爱，老二出生了，如果是个女儿，会更惹人爱……”家人们一致达成了意见，共同迎接新生命的降生，学习如何放下过度“关怀”，让孩子自主自立成长。
“他们最终要走出这个家门，在外面的世界去生存打拼。所以自立的意识和能力是要从小开始培养的。”
老二出生那天是万圣节前后，11月初的一个凌晨。他放心地把一岁半的大儿子放到了一个相熟的邻居家，便和爱人、老人开车一起去了空港医院。一路堵车，仍旧镇定。在医院一切顺利，七斤三两，是个姑娘。哭声很大，生命力旺盛。老人回去照顾老大，仍由他一人照顾着产后的妻子和孩子，从产房抱出来，打疫苗作检查，一手抱孩子，一手喂奶……
航哥觉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生发、成长。一切问题都不成其为问题，只要，你愿意直面，愿意尝试，愿意学习，愿于大胆承担，大胆作决定。
女儿出生一周后，单位安排他出国参加一个学习培训。他想，孩子刚出生，要不就……这一次，爱人十分坚定地支持了他：“你去吧，这种机会太珍贵了，不要错过。孩子这边，有我，有月嫂呢，放心吧。”
“有没有月嫂不重要，关键是有你。只有你有了信心，孩子就一定没有问题！”航哥笃定地说。
后记：确定二孩父亲的选题出于一种直觉，成于一种坚持。感谢这种坚持。让我得以和每一位同事，每一位父亲有了深刻的交流，少则一个半小时，多则两个半、三个小时。每个人和孩子之间的故事都是鲜活的、细节的、动人的，有时，你会发现这并不来自亲子关系本身，而来自更久远的与父辈、与自己的关系。这些关系相互交织、影响，形成一种独有的育儿经与相处方式。每一种，都能予人以触动与启示。
我是访谈者，更是受益者。我发现，我是如此热爱着采访，热爱着交谈，热爱着写作。热爱着每一个话题背后，微妙变化、有趣真诚，又难以言述的每一个人。
作者/刘瑾
非虚构写作者 琴人
10年新闻媒体人“百人访谈”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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